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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4-2 17:03 Yoya_yoya
[鬼故事] - 三生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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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生

  聽乳娘說,她出生的時候嘴裡就銜著這塊楊梅般大小,通體鮮紅的石頭。家里人議論紛紛,不知是吉是兇。娘就到山上的女媧廟求籤。

  娘回來後一句話也不說,和爹關在房裡商量了半天。一個月後,家中的後山建了一座佛堂。那天,娘親自下廚燒飯。吃飯時爹和娘都一言不發,只一個勁往她碗裡添菜。深夜,她睡得正熟,朦朧中連人帶被被捲了起來。年幼的她嚇得大哭大叫,娘,娘,爹,爹……等她終於從棉被中掙脫出來,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。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,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簷穿行,幾縷煙氣充斥在空氣中,迎面青燈下,一尊神像露出笑臉瞪視著她,猙獰的樣子。她“啊”的大叫一聲,轉身向外跑去。門口豎著很大一塊石碑擋住了去路,上面寫著“早登彼岸”。娘的聲音幽幽的從身後傳來,奈兒,以後娘會陪你住在這裡,潛心向佛,以求早日贖脫你的罪孽。

  娘說這句話時神情很奇怪。她一直記得她的眼神,黯淡而無奈的。此後再也沒有提起把她帶到後山上來的原因。只是將那塊她下生時銜在嘴裡的石頭用青色的絲線絡好,佩在她的胸前。

  於是從她懂事開始,就生活在這座佛堂中,再也沒見過爹,再也沒離開過這座後山。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凜冽的山風和青燈古佛。很多時候她坐在佛堂後的山崖邊向下張望。大片的流雲從頭頂劃過,峭壁下是一片森林,偶爾在深夜會聽到野獸的嚎叫,淒厲的聲音像在呼喚什麼。

  她不清楚自己要在這座佛堂裡住多久,娘說是一直。她不清楚一直是多久。後山的桃花開了又敗,直到十八歲那年,她想,一直或許就是一輩子。

  那天,她又坐在後山的崖邊發呆。突然一陣似緊似慢的馬蹄聲傳了過來。崖下出現了一個騎棗紅馬,穿雪白長衫,腰間別蕭的男子。這是她除了爹之外一生中見過的唯一一個男人。他向上張望著,披散的長發被風吹起,面如刀削,眼似電光。她就這樣呆呆的震懾在他的威嚴下,貪婪的留戀著他的面孔……那夜,他的臉再次出現。在夢裡他帶她騎著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上。她的臉醺然的彷彿那年的桃花。突然漫天烏雲翻滾,一聲霹靂,從天而降一塊鮮紅大石把馬斬成兩段。他們跌落下來。石碑立在他們的中間,上面刻著“早登彼岸”……

  幾天后,爹把她和娘接下了山。又過了幾天,有人給爹送來成箱的金箔玉器,牽來上百頭牲口,還有一件通紅的嫁衣。

  臨行前,娘塞給她一把三寸長的金鞘匕首。她說,奈兒,收好它,以後會有用的。記住娘曾對你說過的話,早日贖脫你的罪孽。

  門外的鑼鼓聲由遠及近。她突然迴轉過頭來,娘,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。

  說吧。孩子。

  為什麼你和爹要把我留在後山上?

  娘沉默了一陣,輕嘆一聲,奈兒,當年你出生時我曾去女媧廟幫你求籤,長老說你命定是個禍國的不祥之人。一國將亡,必生妖孽。要想讓你躲過這場大劫,除非終生不見外來之人。

  娘說到這裡眼神黯淡了下來,你知道你爹是個忠臣,他怎麼會讓妖孽禍亂天下呢?如果不是當年我百般哀求他把你關在後山,他早就結果了你的性命。可誰知到頭來……唉,天意,天意啊。

  迎親的花轎以到了門口,金頂紅邊,盤著一條龍……

  一路吹吹打打,轎子停下後,轎帘被掀開。她瞪大眼睛向外看去,對面竟是那個面如刀削,眼似電光的男子。以後你是我的王后,他們是你的臣民。他霸氣的說。

  她的面前是匍匐在地的子民,她的身後是華麗雄偉的寢宮。他說,這是天石宮。

  她成了他最疼愛的女人,他是她生命中唯一一個男人。

  他知道她從小在家中的後山長大,就在宮裡用土石壘成了一座山。她告訴他她一直記得第一次在山上見到他的情景,像看著一個神,帶著驚訝,欣喜,尊敬與崇拜迎接著生命中第一個真正屬於她的男人。而關於那個來自她宿命的詛咒,連同伴隨她生命一起降臨的血石被她藏在了記憶的最底處。她開始期盼自己能夠擁有一個平常身,廝守在心愛人的身邊。其實,她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,不要錦衣玉食,不要三拜九叩,不要至上的權利與地位,僅僅需要一份完完全全屬於她的愛,和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。

  宮中的流言開始四起,接著,那些蜚語從城池的各個角落鑽了出來。沸沸揚揚的怒斥和討罵聲緊緊包圍了“天石宮”。因為她下生時嘴裡銜了一塊鮮紅的血石;因為她的容貌讓他們至高無上的君主留戀;因為她的存在天下已經大亂;因為她是一個女人,一個會禍亂天下的女人,一個會帶來災難的女人,一個不祥的女人……而她,只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自由的男人……

  古佛青燈前,她誠心的禱告:神明在上,請寬恕我的罪過,不要因為我的愛而把災難降臨在他身上吧……

  佛說:你要懺悔。

  她說:我懺悔。

  佛說:你要遺忘。

  她說:我遺忘。

  佛說:孽緣。

  她說:我只是愛他,難道愛也有罪麼?

  佛說:你們注定不會有善果。這輩子只是為了了結前世他苦苦愛你,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。

  她說:求您放過我們,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,無所不能,請指引我們一條明路吧。

  佛說:今生你們有緣無份。紅顏禍水,禍國殃民。來世吧。

  宮殿外的吶喊和討伐聲急如擂鼓,“燒死她”,“殺了她”,“燒死這個不祥的女人”,“讓她去死”……士兵和百姓們憤怒而猙獰的面孔化成一道道利韌,穿過厚厚的宮牆直刺她的心中。越來越清晰的嘶喊聲以逼近於耳,到處是鈍拙兵器穿透身體而發出的空洞沉悶的聲音。

  他緊緊的摟住她顫抖的身體,輕撫她高盤的髮髻,修長的脖子,然後將手停留在她潮濕的面孔,摩挲著,奈兒,沒有人可以傷害你,沒有人,我會一直這樣守著你的……

  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,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簷穿行。

  她抬起埋在他胸前的頭,迎視他深遂的眸子,幽,放棄你的江山,遠離那些爭霸,讓我們離開這裡吧。

  他捧起她的臉,細碎地吻上去,終於哭泣到斷續的哽咽,奈兒,如果沒有權利,叫我如何保護你啊?但是現在我在這裡,我是至高無上

  我是至高無上的君王,他們不敢衝進來,他們不敢……

  她慘淡的笑望著眼前這個被她深愛的男人,這個她生命中唯一的主宰,這個除了權利而一無所有的懦弱男人,然後幽幽的說,我想給你跳支舞。

  她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,一身青衣素衫。面前是這個給了她幸福又無法保護她幸福的男人。哀怨的腳步聲在陰冷的殿堂裡面遊蕩著。他的長發依然,他的面孔依然,彷彿初次相遇時的模樣,只是眼中少了雷利的電光。

  她豁地拔出一直藏在衣袖裡的匕首,把它按在喉管上,用力地切進去。一些褐色的血液噴射了出來。順著她的掌紋往下滴落,發出寂寞的聲音。染紅了衣衫。

  他驚叫著擁住她癱軟的身體。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,滴在胸前的血石上滲了進去。他驚叫著,血,血,血色的眼淚……

  她滲著血的唇是微笑著的,平靜的顫抖著,幽,這是我的命運,我是來償還前世的恩怨的。希望來生能重新開始……

  空曠的寺廟開始在她的眼前旋轉起來。她看到了娘黯淡的目光,娘說“奈兒,以後娘會陪你住在這裡,以求早日贖脫你的罪孽”……

  幽說,奈兒,別拋下我。

  她說,來世吧……

  身後的神像露出笑臉,猙獰的樣子。

  幽的面孔開始模糊起來,她的眼睛黯淡下去,停留在他臉上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。如同一隻起舞的蝴蝶輕輕收攏了它的翅膀。終於不必再分離了,掌於手上,藏於心中,之至白骨…

  ……

  公元前771,西周亡,幽王當政11年…

  今世

  他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做那個夢的。夢裡,一個青衣素衫的女子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。頹敗幽深的寺廟前豎著很大一塊石碑,上面刻著“早登彼岸”。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,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簷穿行。女孩迴轉過身來沖他幽幽的笑著。每次他都希望看清她的樣子,醒來後,唯一隻記得她胸前掛著一塊通紅通紅的石頭。

  他是這座山上的獵戶。聽祖輩講,山下這一帶在幾百年前是座宮殿,後來因為一個不祥的女人滅亡了。據說,那個女人下生時嘴裡就銜著一塊楊梅般大小通紅的石頭。“冤孽啊……”人們嘆著氣說。他想,他是因為先聽了這個傳說,才會做那個夢的。

  他依然早出晚歸的靠打獵為生。每天傍晚回家時都會路過一座廟宇。因為常年失修,殿堂已經破爛不堪,四周的牆壁和地面上長滿了雜草。他只記得小的時候進到裡面玩過,被爹娘知道後是拎著耳朵把他帶回家的。爹娘說那是個受詛咒的地方。所以以後再沒進去過。現在每次打獵回來走到這,他會放下獵物坐在台階上歇一會。廟門口有一塊很大的石碑,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了。這讓他不由的想起他經常做的那個夢和那個刻著“早登彼岸”的石碑。

  那年冬天的雪很大。他早早就在林子裡挖好了陷阱。那天早上他起的很早,天沒亮就出門了。他有預​​感今天會有好的收穫。路過那座殘破的廟宇時,他看見門口有一行腳印。腳印是直通大殿的。

  是什麼人進去了呢?他疑惑著向裡面走。

  腳印很淺,像風吹沙礫,只輕輕劃過雪面。

  也許這個人已經進去很久了,腳印被大雪覆蓋住,所以才不會這麼清楚吧。他安慰自己。

  殘牆斷壁安靜的橫桓在那裡。殿堂裡陰森森的,透著逼人的寒氣。高高在上的神像殘破了面孔向下張望著。懸掛在樑柱上長明燈被風吹地左右搖擺,發出“咯吱”“咯吱”的聲響。雜草叢生的地面已經斑駁不堪。

  他四處張望,並沒有人,正要轉身離開時,供桌下發出輕微的響聲。他疾步走過去一把掀翻了供桌。腳下是一個白衣盛雪的女子,如瀑的長發散亂在肩後,赤著一雙腳蜷縮著身體。他顧不得多想,攔腰抱起她轉身向外奔去。身後發出“喀嚓”的斷裂聲音。回頭看時,殿堂中的佛像已經坍塌成一捧黃砂。

  我叫奈石。這是她醒來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

  他看見她修長的脖子上用青色的線絡著一塊石頭,通紅通紅的顏色。

  她沒有告訴他關於她的來歷。他也沒有問過。每天天不亮的時候,他仍早早起來去打獵。她安靜的呆在家裡,傍晚時會到廟宇前等他。她總是盪著兩條腿坐在以前供神像的石桌上,靜靜地聽廊外鴉雀悲鳴。然後他抱她下來。走出廟門的時候,她會忽然停下來說,幽,你知道這石碑上刻的是什麼字麼?

  他搖搖頭。

  她笑著說,也許是“永不超升”呢。

  然後他們一起回家。

  幽的屋裡開始有了炊煙,幽的床開始暖和起來,幽的衣服開始乾淨起來,幽開始笑起來,他打到的獵物開始多起來……

  幽的屋裡多了一個來歷不明陌生的女人。村里人開始議論紛紛。不久,大家都知道這個女人脖子上掛著一塊浸血般鮮紅的石頭。於是開始恐慌。

  那一年大旱,地裡的糧食顆粒無收,連山上的野獸也逃走了。村里最年長的族長拄著拐杖帶著大夥來找幽。村民門把幽的茅屋圍的水洩不通。幽關緊了房門,緊緊抱住了蜷在角落裡的奈石。屋外是村民門憤怒的叫喊聲“燒死這個帶來災難的女人”,“殺了她”,“殺了這個妖孽”……

  幽忽然抱起奈石,一腳揣開了緊關的柴門。屋外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住了,頓時安靜下來。幽悲憤的吼著,有我一天在,你們就休想碰我的女人。

  村民們面面相覷,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族長。族長瞪著暴紅的眼睛,顫顫微微的指著幽說,這是個不祥的女人,她會給我們整個村莊帶來災難的。她是受到過詛咒的。

  幽摟緊了懷裡的奈石溫柔的說,奈兒,不要怕,我帶你離開這裡。

  奈石的眼睛濕潤了,這千百年來要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?輾轉了多少輪迴來完成今生的溯源,不就是希望得到一刻真正的相守嗎?

  幽抱著懷裡的奈石向廟宇走去。族長嘶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,你是要受到詛咒的,你們是注定要受到懲罰的。

  幽更緊的摟住了懷裡的人,大步走遠了。

  他帶著奈石來到他們相遇的廟宇。幽無限溫柔的說,奈兒,不要擔心,有我在沒有人敢傷害你。

  奈石輕輕的點了點頭,疲憊的靠在他的身上。幽撫摩著她披散的長發,安慰的說,奈兒,我去給你弄些吃的,你呆在這裡,不要出去。他們是不敢進來的。

  奈石恐懼的睜大眼睛,一把捉住他的手哭到哽咽。他捧起她的臉,拂去眼角的淚水,乖,不哭,我很快就回來。

  他走到廟門口的時候,她突然叫住了他。她從脖子上解下那塊用青絲線絡著的血石,輕聲的說,幽,戴著它,這是下生時就跟著我的石頭,會保佑你找到我……她幫他係好。他安慰的拍拍她的頭,別胡思亂想了,我很快就回來。

  轉身時,他忽然看見廟門前豎著的那塊石碑。他記得她曾說過,那上面刻著的也許是“永不超升”……

  奈石安靜的站在殿堂中。簌簌的風聲夾雜著沙塵在空氣中迴旋。風中搖擺的長明燈發出“咯吱”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。大理石雕琢的壁堂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雨,斑駁了牆桓。

  廟宇外突然由遠及近的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,樹枝的斷裂聲,人群的吵鬧聲……“快點,快點”,“這邊堆一些”……接著時間不長,煙氣就湧了進來。張狂的火苗閃爍著青紫色的光芒,露出詭秘而猙獰的面孔吞噬著地上和牆壁上的雜草。雄偉高大的廟宇在烈火中熊熊燃燒起來。奈石知道她是終究逃脫不了這場宿劫的。她魅影般站在炙熱的殿堂中,火苗瘋狂地在她身邊跳躍,翻滾,貪婪的舔舐著她的身體,燒灼著她的長發,發出“噝噝”的得逞般的笑聲。她幽幽的笑著。

  長明燈下,佛說:你要懺悔。

  她說:拒絕懺悔。

  佛說:你要遺忘。

  她說:拒絕遺忘。

  佛說:孽緣。

  她說:我只是愛他,難道愛也有罪麼?

  佛說:你們注定不會有善果。這輩子只是為了了結前世你苦苦愛他,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。

  她說:求您放過我們,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,無所不能,請指引我們一條明路吧。

  佛說:今生你們有緣無份。紅顏禍水,禍國殃民。來世吧。

  她慘笑:來世,來世……幾百年輾轉輪迴,到頭來仍不能相守,要來世又有何用呢?求您枉開一面,我願化做奈何橋邊的一塊石。只要能見到他每次輪迴轉世,我就心滿意足……

  佛說:你不後悔嗎?

  她說:我意已決,願變做青石,永生永世守在忘川河邊……

  守侯

  聽人說,世上有條路叫黃泉路,有條河叫忘川河,有座橋叫奈何橋,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,三生石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,石身鮮紅如血,上面刻著四個字“早登彼岸”……

  要投胎轉世的人,都要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,忘卻了三生,重新轉入輪迴。

  三生石一直立在奈何橋邊,張望著紅塵中那些輪迴投胎的人們,尋找著人群中那個白衣如雪,面如刀削,眼似電光,脖子上繫著一塊楊梅般大小通體鮮紅石頭的男子… …

  幽摟緊了懷裡的奈石溫柔的說,奈兒,不要怕,我帶你離開這裡。

  奈石的眼睛濕潤了,這千百年來要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?輾轉了多少輪迴來完成今生的溯源,不就是希望得到一刻真正的相守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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